這不是溫辰意收到的第一條信息，估計也不會是最後一條。

羅巖料事如神，那人一出來便找上了他。自溫辰意回國第三天起，他那位名義上的父親便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他的新手機號，每天都要發來幾條信息，即便拉黑了也會再換一個新的號碼， 內容也都大同小異。那人把說軟話和賣慘這幾招來來去去地用，說到底就是想見溫辰意一面。

溫辰意用腳趾想都猜到他在幹什麽：蹲了六年多出來，發現兒子從剛出道的新人變成了天王巨星，無論如何都得上去蹭點關系，一旦一朝和解，未來的生活自然也不用愁了。

此時此刻，溫辰意的名字在他眼裏，恐怕跟三個“錢”字毫無差別。

也不知道他是哪裏來的臉和勇氣。溫辰意看著信息，在心裏冷笑一聲。那家夥進去前如此，出來後仍然如此，這貪錢和不要臉的死性就像刻在他的骨頭上，深入骨髓，六年的牢獄之災，可能連一丁點也沒能刮去。

溫辰意得知他出獄的時間不長，其實還沒想好該怎麽去對付他，因此根本沒打算跟他見面。一來是如羅巖所說，想不到他會幹出些什麽出格的事情來，二來溫辰意有所聽聞，他最近正在和以前認識的一些狗仔接觸。

那群狗仔工作的地方倒不是什麽有頭有臉的媒體，全都是些下九流的小雜志，當年就是靠著溫辰意的消息八卦博博眼球，幾年下來也沒見多少起色，野雞雜志仍然十分野雞。一邊不擇手段地要新料，一邊不擇手段地要錢，難怪隔了多年沒見，依舊臭味相投。

想必他倆見了面，九成也會有蹲拍。雖然溫辰意不在意那些小雜志，但終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
簡直是只揮之不去的蒼蠅，讓人煩不勝煩。溫辰意正想要把他拉黑，對方卻忽然發來一張新的照片。

照片色調老舊，燈光昏暗，背景是MASS的小舞臺一角，十八歲的溫辰意和十六歲的向澤眼眉間均是未褪去的青澀稚嫩。向澤抱著吉他，微微側頭，溫辰意動作親昵地靠在他身旁，湊在他的鬢邊，像是在親吻向澤的側臉。

溫辰意擰緊眉頭，死死盯著那張照片，斟酌半晌，最終還是蹦出一句臟話來。

“我先說好，我不知道是他什麽時候拍的。”

“我覺得也正常，只要是個人就能進去你們那酒吧，蹦起迪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。”方景把那張照片放大又縮小，“你們這究竟在幹嘛？”

“聊曲子啊。”

“唉，給裏給氣的。”方景收到溫辰意的瞪視，轉而問道，“他以前沒拿出來過？”

“沒有，我猜他是最近在那些狗仔手上拿到的。”

“還有沒有別的？”

“不知道，目前只有這一張。”

“有一點棘手，但是還好，估計都是些借位……”方景頓了頓，有些懷疑地看向溫辰意，“你們以前確定沒在公眾場合親過吧？”

“親什麽親，我當時和向澤根本沒在一起！” 溫辰意煩躁地捋了下頭發，“都8102年了，怎麽還有人用這種老套的招數？”

方景聳了聳肩：“只要能讓你出面，他哪管它老套不老套。不過說實話，這件事還是能壓即壓，你的新專剛準備發售，還得沖榜的。”

說不定把照片爆出去，排名還能更高呢？溫辰意撇了撇嘴，心中十分不耐，他和向澤這段關系已經將他折騰太多次了。

他忽然心血來潮，索性道：“要不幹脆出櫃……”

方景嚇得連手機都拿不穩，連聲打斷他：“你說真的？”

“算了，假的。”

“你可別嚇我，華海的公關還是個孩子，真的兜不住你。”方景的小心臟仿佛坐了一趟過山車，他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，有些遲疑地道，“哦對，向澤最近找你找得快瘋了，一天給我發五六條信息，就問你在哪。”

“……你告訴他了？”

“沒。”方景想了兩秒，又沒忍住道，“你們是怎麽回事？我看他微博天天跟你隔空喊話，下面粉絲全在猜，我看還有不少猜出來的。”

溫辰意看著他冷笑道，“你說是誰的鍋呢？”

方景自覺噤聲，迅速岔開話題：“來來，我們說回正事。關於你……那，那個人，我還是建議想個辦法穩住他，你這周末有場宣傳會，消息早就放出去了，他知道肯定會來的。”

溫辰意差點忘了這茬，頓時感覺太陽穴一陣脹痛：“我能怎麽穩住他？”

“這樣吧，你先試試回他的短信，然後……”

方景話音未落，溫辰意的手機忽然瘋狂地震動起來，屏幕上彈出一個陌生號碼，地址不詳，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。

溫辰意伸手就想去按掛斷鍵，卻被方景連忙阻止：“別別別，接吧接吧。”

“我跟他沒話好說。”

“你給他點甜頭，穩住他，總之試一試，不行我們另想辦法。”

方景拍拍他的肩，溫辰意不情不願地接通了電話。

熟悉的聲音從話筒裏冒出來，粗糲沙啞，語氣迫不及待：“小意，小意是你嗎？”

溫辰意一聽就皺起眉頭，冷冷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對方顯然欣喜若狂：“小意，我是爸爸啊，我回來了。”

“溫先生，別套近乎了，難道你還想我給你拉個橫幅……”溫辰意瞧見方景做了個往下壓的動作，忍住滿腔諷刺，簡短地說道，“行了，有話直說。”

“小意，我知道你很討厭我，但是……”對方說著說著，還多了幾分哭腔，“這幾年來，爸爸真的很想你。”

“是想我的錢吧？”

“不，不是！”對方急切地反駁，低聲道，“小意，爸爸進去想了很多，以前都是我不對，不應該這麽對你，讓你受苦了。爸爸聯系你，就只是想跟你見面好好道個歉……真的不是想要錢。”

他說得十分誠懇，聽上去倒像是真的有所悔改，只是想和他道歉。溫辰意沈默片刻，道：“我最近很忙，抽不出空。”

“我知道，你周末有個宣傳會……那下，下周可不可以？”

“再說，我不確定。”溫辰意看了一眼方景的手勢，補充道，“我會聯系你，在那之前，希望你安分一點，不要再發信息，也不要打擾我的工作，既然是要道歉，麻煩你給出一點誠意。”

對方連聲道：“好好好，都聽你的。”

方景稍稍松了口氣。溫辰意垂下眼眸，說：“如果沒別的事，那我掛……”

“等等！小意啊，那什麽……”那人吞吞吐吐地問，“你，你是不是還在跟……跟姓向的那個孩子走一塊？”

他不提還好，一提溫辰意便想起那張照片。他冷聲道：“這件事跟你無關，那張照片是怎麽來的？”

“是，呃是別人發給我的。”他比剛才還要含糊其辭，“對不起啊小意，爸爸也是沒有辦法，才這麽做的……”

“是誰給你的？你手上還有多少張照片？”

他被溫辰意逼得緊了，囫圇著交代了一個名字，緊接著說道：“我手上就只有兩張，唉……小意，我還看了些新聞，你跟他是真的嗎？”

溫辰意都不知道他看的是那家十八線新聞才得出這樣的結論，只說：“我說了，這件事輪不到你來關心。”

“我是你的爸爸呀！你的事我怎麽能不管呢？”他的語氣有些急切，“小意，我以前就勸過你，這跟男人在一起這怎麽行？你這樣，讓我以後怎麽跟阿蓮交代？”

溫辰意壓抑在心底的怒火被某個名字點燃：“你以前沒管過我，現在倒想來管我了？你居然還有臉提我媽？溫劍華，你有什麽資格見她，如果不是因為你，她也不會……”

他說不下去，只得攥起拳頭。

溫劍華似乎也有些難過：“我那天喝醉了，也不知道會這樣，我真的很後悔自責。可是小意，你這……你這可是病啊！”他不屈不撓地把話題繞回去，“而且，你也不想那些照片滿天飛的，對嗎？”

溫辰意覺得自己剛剛就應該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，他正想發作，方景卻先他一步開口：“我看您才有病吧？！”

溫辰意滿臉愕然地看著他：“？？？”

方景抄起手機就開始罵：“您進去六年了，腦子一點長進都沒有，反還倒回去六年，屠宰場的豬都比您有智商知道嗎？別人進去是勞改，您進去是把這老臉改成城墻了吧？”

溫辰意從未說得過方景，更不用說溫劍華。方景在房間踱步兩圈，跟豌豆射手一般把那頭噴得口不能言，中途還沒帶一句臟話。最後溫辰意聽見他響亮地朝對面吼了一句：“我就是gay怎麽了？！”

溫辰意：“……”

方景掛了電話，大步走回來，把手機扔到桌上：“甘霖娘，還敢威脅你？”

溫辰意聽著方景罵了十五分鐘，怒氣都跑光了，甚至還有點想笑。他看了眼手機，又看了眼方景，小聲問：“你真是啊？”

方景：“不是，急了，說禿嚕嘴。”

溫辰意：“哦……那你不怕他錄音啊？”

“我也錄了，比比看誰更能斷章取義唄。” 方景喝了口水，“我真他媽高估了他。”

溫辰意附和著點了點頭：“那我們這算是穩住了，還是沒穩住？”

方景立馬被嗆住了，能把他氣到忘記工作的事情寥寥無幾，今天算是一份。他沈默著抽了兩張紙巾，擦去身上的水跡：“我去跟他們申請加強安保。”

溫辰意：“嗯，謝謝方哥。”

方景往門口走了兩步，突然停下來轉身道：“我知道你還在生他的氣，如果……如果你願意的話，我建議跟向澤說一聲，他能幫忙的話，多一份準備總是好的。”

溫辰意輕輕抿唇：“好。”

方景說罷便離開了。溫辰意拿起手機，點開相冊的最後一張照片，指尖輕輕點到向澤的臉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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